写唐太宗唐太宗李世民与郑文贞公魏征的文章实在太多,写的人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探讨,所以都有一得之见,我再写下去,没有太多新意就觉得自己很愚蠢。但是,虽经多次违避,最终笔头一抖,还是写下了这个题目。因为他两太可爱可敬了:一位是气度恢宏的君主,一位是胆识过人的谏臣,他两搭配成晴空万里的天,花团锦簇的地,这个天地的大名就叫做「贞观之治。」人在这样的天地间活着,才活得舒坦,活得精神焕发,生命壮丽啊!所以我避不开他们,或许他们正归结着唐代盛世的意义。
这魏征是唐朝有名的忠义之臣,他平日见高祖有过失时,常尽言极谏。高祖被他说得老羞成怒,要下诏杀他。他可一些儿也不畏惧,依旧毫不识趣的劝谏不休;因此高祖在日,见到魏征,反倒有几分害怕呢!后来李渊干脆把他推给太子,做了建成的洗马官。老魏当然不是去帮太子养马洗马,而是用他的胆识才能,去洗去建成已渐有的败德乱行底泥尘。
魏征见世民功高势盛,瞧着有日渐压倒东宫的危情。于是暗劝建成早早动手,除去世民免去日后之患,不幸太子竟死于玄武门之变。他便逃回家乡,隐居不出。世民即派人四处寻找,把个魏征找了回来。魏征入得朝来,见了太宗揖而不拜。太宗喝问他,为何在先太子跟前斥寡人为奸险之徒,既想谋害朕,又想离间我们兄弟之情。老魏听了,冷笑一声说:「先太子如果早肯听我的劝告,怎会有今天的祸呢?建成秉性直拙,不如你之善于逢迎取巧,能得人心。然耿直的人是君子,佞巧的是小人,我可不敢苟同你的言行啊!」
太宗见魏征直斥他是小人,不觉勃然大怒道:「你说寡人逢迎取巧,有何凭证?快快说来,若有半点差池,休怪寡人手辣心狠!」老魏仍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说:「你杀死先太子以后,深恐太上皇加罪于你,你在延德宫见太上皇时,正当盛暑,太上皇坐在东轩,敞胸纳凉,你跪在他膝前。太上皇说得一句:『骨肉相残,可恨可悲!』你无言以对,只以口吮着太上皇的乳头,假作悲泣,这便是逢迎取巧,这情形你不会忘记吧?」
魏征才说完,另一大臣接着道:「先太子已无道伏诛,万岁神圣聪明,谁不敬服,你怎能当殿无礼,信口雌黄!」老魏抗声道:「当年管仲为子纠臣,曾射齐桓公中带钩。今天我仅为先太子分辩了几句,何得说我无礼呀!」
太宗见魏征如此刚直,乃转怒为喜,忙以好言抚慰,便下旨领谏议大夫职。并对他说:「以后如遇朕有什么不德之事,准你直谏无讳。」魏征状貌不逾中人,但学养丰富,口才便给,有胆略,善于回答人主之意,每犯颜苦谏,即逢上怒,神色不移,太宗反和颜温语以应。有时廷诤面折不堪,世民拂袖而起,回到皇后老婆处,气愤得说要杀掉这个田舍翁,好在皇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使太宗大笑释怀。不过,事后想想,他觉得魏征很像一面镜子,从这面镜子里,可以知道自己的得失在哪?可以见到这个国家应怎么除獘兴利?为求厉精图治,太宗常引魏征进入寝处,访以得失兴替,征知无不言。唯在私的生活中,对征仍有所避忌。一次,太宗得到一只佳鹞,在家独自把玩,忽见征来,急忙藏于怀内。可征奏事很久,事毕,竟死于怀中。
贞观七年,太宗分遣大臣为诸道黜陟大使,巡行天下,察官吏贤不肖,问民间疾苦,礼慰高龄长者,账济穷困之家。因人数不够,荐魏征充任。太宗回绝:「征箴规朕失,不可一日离左右。」可见太宗依赖魏征之深。
魏征在他有生之年,除当面谔谔谏诤外,先后共上谏疏二百多通,洋洋数十万言。他最著名的十思、十渐两疏,不仅褒贬皇帝的行为,而且褒贬到皇帝的内心;不仅批评世民现在的事,而且批评到世民未来的事。他的十思疏,是劝太宗要居安思危,防患未然。那十思是:「一、见可欲则思知足;二、将兴缮则思知止;三、处高危则思谦降;四、临满盈则思挹损;五、遇逸乐则思撙节;六、在宴安则思后患;七、防壅蔽则思延纳;八、疾谗邪则思正己;九、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僭;十、施行罚则思因怒而滥。」贞观十三年,太宗问魏征,近年政治情况比以往怎么?征因上十渐之疏。其辞略曰:
「陛下即位之初,清净寡欲,化及荒外;今万里遣使,访求诊异,一渐也。初爱民如子,今浸用民力,二渐也。初劳以役物,今纵欲以劳人;虽忧时之言不绝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三渐也。初亲君子远小人,今则于君子也,恭而远之;于小人也,狎而近之,四渐也。初不作无益以害有益,今则翫好之杂然并进,五渐也。初求贤如渴,今好恶随之,使谮言得行,六渐也。初无田猎游观之好,今晨出夕返,驰聘自娱,七渐也。初遇下有礼,群情上达;今诘责细过,忠款不申,八渐也。初孜孜求治,惟曰不足;今长傲遂非,兴兵黩武,九渐也。初频年水旱,抚恤不遑;今徭役渐兴,元元之心,恐不能如前安固,十渐也。」
太宗读罢,深为称叹。叫人将全文写在屏风上,俾便朝夕瞻仰,借以匡正自己偏颇的言行。贞观十七年魏征去世,太宗亲临哭悼,几至哀毁。后每遇不适不顺之事,总会想到他:「设征在,此事绝不至落得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