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向大姨做了最后的告别。
遵照她的遗嘱,不作抢救、不设灵堂、不作遗体道别、不留骨灰。
这是我曾在新闻联播里听过的话,那时并不理解它的含义。直到从最亲的亲人嘴里说出,我才感受到了它的分量。生前,大姨发自内心的真诚对待每一个人,却从不愿给别人添任何麻烦,身后也希望简简单单,不让我们有任何负担。
而我知道,亲人们、朋友们最想做的,就是为这个不愿添麻烦的好人,宁愿“麻烦”一次。即使说了那么多的“不”,即使我们特别叮嘱了很多,还是有许许多多朋友赶来,为她送最后一程。有的甚至一路从北五环外送到了八宝山。
不为别的,因为值得。
大姨对我而言,是亲人,也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象征。
姥姥姥爷都是朴实的工人,子女五人,大姨行大。很多时候,比起姥姥姥爷,她反而更多扮演了家长的角色。每个小家庭的大事小情,都是她的心头牵挂:舅舅的工作、三姨的生病、小姨在美国的生活,她像父母照顾孩子一样般操心。甚至连我妈要学个开车,她觉得没有用,都要管一下。她自己的压力、劳累,却都不提一句。每次见到她,都是灿烂的笑容、洪亮的嗓门。
她是一家人的阳光,燃烧自己,发出灿烂的能量,驱散我们身边的阴影。
大姨是个很“老土”的人。八几年的时候,我妈打算在家里装个直拨电话,大姨知道了,可劲儿地阻拦了一阵,后来我妈学开车、买房子,她都唠叨过:有什么用啊,不能做啊!
记得十年前,我们开车回姥姥家,她新配的手机响了起来,似乎是领导打过来的,可是她就是不知道怎么接,急的满头大汗,我们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现在想想,这么传统的一个人,弟弟曾是个热血青年,小妹更是个活分的八十年代大学生,估计都让她气得咬碎了牙根儿吧。
但是,于我的记忆中,大姨也是个走在时代前沿的人。
我的第一双旅游鞋,是大姨买的。那时我刚上小学,寒风刺骨的一天,脚趾头已冻得毫无知觉。大姨抱着一个鞋盒给我,打开一看,一双崭新的奇安特旅游鞋!那是当时最流行的鞋子,穿上奇安特的那一刻,脚趾头立刻暖了起来,我连蹦好几下,兴奋的只想冲到学校好好炫耀一下。
我的第一顿麦当劳,也是大姨带着吃的。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们两家人约在她家一起出发,去蒋宅口的那家麦当劳就餐。吃麦当劳,在90年代初的北京,是一件很正式的事情。我和姐姐非常开心,不记得吃了什么,好像是巨无霸,反正是看到了麦当劳叔叔。大人们却不太习惯,回到家后,大姨又给每个人做了一碗麻酱面。
我第一次出门旅行,坐火车,也是大姨带领的。她是我们家的“旅行达人”,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就是放了暑假,和姐姐、妹妹一起提前一个晚上住在大姨家,第二天一早起床,迷迷糊糊地被带上火车,轰隆轰隆地奔向未知的目的地。
她去过全国各地,甚至世界上很多国家,今年春节前,她手术后我去探望她,得知我们要去意大利,她还殷殷嘱托:“如果去那不勒斯,要小心小偷啊!”
对我们这一代的几个孩子,她是每一个人的大妈妈,更是我们的人生导师。
妹妹上高中时候离家太远,大姨把她接到家中,一照顾就是三年。那时应该是她的更年期,自己的女儿刚上大学,工作上又是最困难的时候,却义无反顾地将亲人庇护在她温暖的羽翼之下。
相比而言,我可能是她在体力上“操心”最少的一个孩子,但在我人生的每一个关口,都有她守护的身影。
我小时候说话不清楚,嘴上漏风,三岁时候就治好了。对那段吐字糊涂的幼年经历,我的记忆很少,只依稀记得两个词——管大桥叫“大豪”,管大姨叫“大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两个词,但是我知道,在我的病好之后,第一次清晰叫出“大姨”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喜悦。
我得过一次很严重的病,大姨觉得是我学习太努力了,没有注意身体。那天,她和我说了好久,要我不要太要强,上不了重点学校,上个普通的也可以啊。在我记忆中,这是唯一一次大姨“教导”我如何生活。她告诉孩子们不要太要强,自己却是个最要强的人。
我考大学那一年,大姨搬新家,自己都还没有住,我倒先住了进去,成了高考临时住所。考分出来前,我觉得自己上不了北大了,偷偷坐车去了趟人大参观。大姨是北大毕业生,知道后,她很不高兴,语重心长的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