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回老家,闲着没事到田里转了转,就见满山遍野的绿。沟沿上、地畔边、路两旁,疯长着拉拉秧、铁蒺藜、扫帚棵之类高高矮矮的草,也有开了蓝色、紫色或深红色、粉红色花的牵牛藤。地黄草、蒲公英、苦苦菜、萋萋芽什么的也都开了或黄或红的花,点缀着那一丛丛浓郁的绿,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
间或有几只绿色或土黄色的蚂蚱飞来跳去的,没等你的手靠近,又悠地跑远不见了。或白或黄的草蛾子、五彩斑斓的花蝴蝶,在阳光下闪动着翅膀舞蹈着。也有青蛙在沟底畔“嘟哇嘟哇”地叫,远处树上的知了还没有感觉到秋天的凉,照旧在枝枝叶叶上可着劲地唱。
岭地里花生正绿绿地长着棵,红薯的秧藤儿已枝枝蔓蔓地爬满了地,也有膨胀的薯块撑裂了地,露出玫红色的薯皮来。洼地里多的是玉米,都郁郁葱葱地列着队,宽宽长长的叶片儿就你碰了我,我牵你地亲热着。绿绿的棒棰已长成了样,各自顶了黄色、粉色的缨须子。每一株玉米的正顶端都长着一朵四支八叉的土黄色的花,象是接收天线似地支楞着。也有种了西瓜或甜瓜的,秧藤上就隔三差五地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绿地雷,在碧波荡漾的叶蔓中饱胀着。
只是满地里一块高粱或谷子也没有。我知道,高粱、谷子难伺候,招麻雀。不象麦子,麦杆细弱,麦穗有刺芒、有糠壳,麻雀站不住,下不了嘴,所以种高粱、谷子种得少。特别是谷子,牛角似的谷穗,满满的谷粒压弯了腰,麻雀飞上去,一吃一个饱。高粱也是,八、九月份,枣红色的高梁粒胀满了穗,裸露着、晶莹着,麻雀就省劲,站在穗朵上,边大快朵颐,边得意地鸣唱。不一会儿,半面的穗粒就下了肚,“叽叽喳喳”地招呼声,就扑楞楞地飞走了。
可对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鲁南地区的庄户人来说,高粱全身都是宝,招麻雀也得种,哪怕只剩下杆、剩空穗,有用着呢!且不说高粱是酿酒、制醋、提取淀粉、加工饴糖的原料。比如中国的名酒茅台、五粮液、汾酒等都是以红高粱为主要原料。这些对于那个以温饱为主的年代里的庄户人来说,实在有些太遥远。
我只记得在我胀肚子或拉肚子的时候,母亲总是炒了高粱面加上开水调成糊糊让我吃,吃上一两次就好了。有时家里的那只老山羊下崽,或是家里的猪崽天太热时慢了食,母亲也会盛上半瓢高粱米或生或煮地喂它们吃。有一次几家合养的一头老耕牛不反刍,不吃不喝地干瞪着眼,肚子胀胀的好几天。母亲又把高粱米炒黄了喂,竟然奇迹般地好起来。
高粱的叶片和糠壳,都是喂牛、喂羊的好饲料。砍高粱秸前先把叶子掰下来,一小把一小把地捆好晒干垛起来,就成了冬天牛和羊的好青料,拌上些麦麸、高粱糠之类的,牲灵们就会香甜地吃。就连刨倒高粱秸后的高粱根,也是烧火做饭的好材料。
一株高粱秸,能分成几断地用。高粱穗刮掉粒,能扎成条帚或涮秫,用来扫地、扫碾,或涮锅、涮碗用。连着高粱穗的那一截细长的葶,是串锅拍、筐子、篮子的好东西。到了冬天,母亲们常常用麻绳和大粗针把高粱葶串成圆而平整的或大或小的锅拍,可用来盖锅、盖盆、盖缸,也可以放窝头、馒头和水饺,用处真是多着呢!
高粱葶下面一直到根节,这两三米长的就是秫秸了。外地人有用来破蔑片儿编席子、粮食囤的,我们这里多用整杆子扎把子或是夹障子。秫秸把子是盖房子必用的。盖房时,垒了墙,上了梁,架了横木团,木团上面就密密地铺上秫秸把子,把子上再铺掺了麦糠或麦穰的稀黄泥,黄泥上再一层层地铺苫上黄草或麦穰,后来又换成了泥烧的瓦或机压的水泥瓦,一座房子就算盖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