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依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大雪依旧在凛冽的冬天里纷然落下,躺在手心的冷让她不自觉地环抱住自己。埋首间,她似乎想起与他相遇的那年也是这般冷,但那时他却在身边。虽爱笑弄她,却不忘将她拥进炽热如阳的怀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黑溜溜的大眼里尽是灵动之气。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的低下头颅,瞅着他为她系上绿丝带,扬言要陪伴她一生,誓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大雪纷飞,柳絮飘扬。漆旧的门檐上挂着喜庆的红灯笼,欢笑的宴喜声从老旧的屋子里传出,酒酒相碰间尽是祝福的恳愿。正气洒脱的他和娇媚可人的她成了众人鸳羡的对象,红床上的他们紧紧相拥,缠绵的气味弥漫了整间喜房。平淡的日子却也甜蜜,但幸福的时刻总是禁不起光阴的磨练……

  “驾驾驾!!急文应召!急文应召!”一声尖锐的喊叫声打破了这宁静祥和的日子。国难当前,战争已迫在眉睫。很快战火便掀起点点星光,身为壮丁的他被应征入伍,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在此刻都成为了不该。临别之际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杨柳垂周,绿带飞扬,她句句叮咛之言成为腹中食,凝为一句:“待你凯旋归来,偿我一生一世!”听其话,他原本坚定刚毅的脸顿时布满了愧对与心疼的泪水。执其手,暖其心,只道:“愿偿你一生一世,为你做牛做马!”毅然地转身离开,不再顾首。她亦然。只是转身过后的她已是泪流满面,而手中的丝帕也早已扭成一团,如她的心一般被狠狠揪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又是一年冬,破旧的院子里,少妇弯腰拾起木盆里的褛衣晾在横竿上。她的手已经不再呈现似纤纤佳人的嫩白了,斑驳的阳光斜射在她的身上,而刚憨眠下的小孩受到刺目阳光的影响,微微张开了惺忪的大眼,咀咀而动的小嘴往外不断地吐着圈圈,饶是粉嫩可爱。她似是感受到孩子醒来,轻轻地拍弄着孩子的俏臀。不久,孩子又酣睡了。她抬起头望着青天白日,些许怨些许恨的双眼,凝着点点泪光。是的,他走的那年给她留下了个可谓甜蜜更谓“包袱”的娃,却来不及道给他听。纵使怨他,恨他,但冬日的冰冷仍使得她更想念那炽热的怀抱。

  春,接踵而至,又是一年绿柳垂周。地上只剩下薄薄的几瓣似融非融的俏雪儿,凝聚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小水洼,散开时荡悠了她平静的心,扰了她平淡的日子。旁边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正在微冷的雪地里习走,稳稳地,稳稳地,一小步一小步,看得她很是欣慰。“砰”地一声,紧随着的是孩子响彻整片天地的哭声,慌了她的心。急忙上前搂住孩子,不停地抚慰、哄闹他……所幸孩子很是乖巧,哭声来的快去得也快。于是她抱着孩子慢慢站了起来,但不知怎的。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亦或是蹲太久了,她居然有些晕眩,而身体还来不及反应便向一旁倒去。她急了,害怕孩子摔倒,本能地抱住孩子,让自己倒下。

  睁开眼时,没有想象中的摔感与疼痛,肩上接触的是强有力的双手,透过微棉的袄子居然仍能感受到传来的暖意。侧侧地低头,一双早已掉色的灰布靴映入眼中,震惊、不可思议的抬起头颅,入目的是身穿黄巾藏袄,纵使沧桑仍是眼中带笑的他。顿时,点点泪珠如破落的珍珠般掉落在地,放下怀中孩子,冲进那只为她敞开的热怀。一抽一抽的微小的泣声仿佛充斥了整个天地。

  正欲大声怨斥他时,却传来一声稚嫩的声音:“坏、坏人,放开、开娘亲。”她倾刻反应过来,看到的却是男人的不可置信与呆木若鸡,就像野山坡上独立风中的木桩,纹丝不动。她轻轻地转身拉起孩子的小手,微笑着指着他:“宝儿,坏爹爹回来了!来,叫叫爹爹吧!”孩子望着娘亲,又望了望魁梧的他,才似懂非懂地喊道:“爹爹,坏、坏爹爹。”“哈哈…..乖,乖孩子。”孩子的喊声很快是他反应过来。她轻手拭去眼角的残泪,望着开心搂抱孩子的他,娓娓道来:“那年你留下的‘包袱’,可没让我歇停过,怕是你一生一世做牛做马来偿我也是不够的。”听着她柔和的嗓音,男人才明白这些年,苦的何止是他,守着孩子等着他的妻子苦得更甚啊!

  “来生来世,只为你一人做牛做马,端食侍汤。”

  投稿人:严雪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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