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3年,这已经是蜀汉建国的第42个年头,也是刘禅登基的第40个年头,更主要的是,这还是蜀汉政权的最终一个年头,这年冬天魏国大将邓艾、钟会、诸葛绪三路出军,誓要一举歼灭偏安西南的蜀汉政权。钟会、诸葛绪遭到蜀军的顽强抵抗,邓艾这一路也不轻松,但惨烈的交兵也让邓艾深知,蜀军已经倾巢而出,成都必然空虚,此时只要派一支轻骑直插蜀中腹地,蜀汉顷刻间覆亡,于是乎邓艾亲率数千轻骑偷渡阴平,数日间便兵临成都。由于事发突然,成都军民还没来得及布防,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刘禅高坐龙椅,堂下议论纷纷,大部分朝臣都已经高举投降的白旗,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刘禅并没有像人们想像的那般懦弱,他还是想坚守城池的,毕竟剑阁外还有姜维数万铁骑,只要他能坚守一段时日,危局未必就不能转安。
然而蜀汉朝臣却不这么想,他们一派想着投奔孙吴,举朝迁移至吴国避难,一派建议南迁,躲到南中七郡,也就是被诸葛亮七擒的孟获的地盘,此地山川险峻、易守难攻,凭险御敌或有一线生机。可惜,不管是刘禅的坚守,还是大臣们的降吴,抑或南迁,都被谯周的一番话给击得粉碎:自古已来,无寄他国为天子者也,今若入吴,固当臣服。且政理不殊,则大能吞小,此数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则魏能并吴,吴不能并魏明矣。等为小称臣,孰与为大,再辱之耻,何与一辱?且若欲奔南,则当早为之计,然后可果;今大敌以近,祸败将及,群小之心,无一可保?恐发足之日,其变不测,何至南之有乎!谯周的意思曹魏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现在投降东吴,等魏灭吴又得降魏,与其降两次还不如降一次。另外现在南迁已经晚了,南中七郡乃蛮夷之地,逃至那里人心不服,恐有不测。
谯周一番话实际上将刘禅的三条路都给堵死了,投吴不行,南迁有变。魏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那刘禅坚守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者刘禅意在坚守可能也只是表表姿态,毕竟是一国之君,兵临城下也不能表现的太窝囊。可谯周字里行间都是降魏二字,这难免遭到众人的抨击。事实上,谯周这番话并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因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诸葛亮治理蜀汉期间,天下的确是三足鼎立,谁也吃不下谁,可时至今日,表面上看依然是三足鼎立,实则是曹魏一家独大,东吴和蜀汉都是强弩之末,自保尚且不足,逐鹿中原更是痴人说梦,说白了,以蜀汉目前的现状,本来就像一个等死的老人,就看曹魏那边什么时候动手。面对如此回天乏术的局面,恐怕刘备来了也无力反驳谯周的观点,实际上蜀汉并不是亡在邓艾兵临城下这一刻,它是亡在蜀汉建国四十余年的庸碌无为,亡在蜀汉政权的逆流而上。
有人曾戏言,谯周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儒生,竟然凭借三寸肉舌就把建国四十余载的蜀汉政权给说亡了,谯周当作蜀汉的臣民,显然要背上千古骂名。明清大儒王夫之就曾骂谯周:人知冯道之恶,而不知谯周之为尤恶也。……国尚可存,君尚立乎其位,为异说以解散人心,而后终之以降,处心积虑,唯恐刘宗之不灭,憯矣哉!读周仇国论而不恨焉者,非人臣也。周塞目钳口,未闻一谠言之献,徒过责姜维,以饵愚民、媚阉宦,为司马昭先驱以下蜀,国亡主辱,己乃全其利禄;非取悦于民也,取悦于魏也,周之罪通于天矣。服上刑者唯周,而冯道末减矣。王夫之说谯周是不忠不义之臣,罪过通天矣!东晋史学家孙胜也骂过谯周:周谓万乘之君偷生苟免,亡礼希利,要冀微荣,惑矣。古代上的大儒争先恐后的抨击谯周,可见这谯周真乃十恶不赦之人!
一般来说,被历代先贤骂为巨奸之人,铁定要遗臭万年了,比如说董卓、王莽、李辅国,这些都是奸臣、乱臣加权臣。谯周的级别以及影响力远没到董卓、王莽、李辅国那个程度,后三位至少担得起权臣二字,而谯周在蜀汉政权中是没有任何根基的,他的话只能代表他自个,并没有哪一方势力给他撑腰。由此可见,谯周此言并非胁迫之言,实在他的肺腑之言,尤是如此才显可贵。再者就人品而言,谯周也并非董卓、王莽、李辅国那样的小人,事实上纵观《三国志谯周传》,找不到谯周的任何道德污点,相反谯周当作诸葛亮的门客,在诸葛亮死后,刘禅从大局上考虑禁止臣民前来奔丧,唯有谯周一人前来吊唁。当然必须说明,谯周是在刘禅禁令发出之前就赶到灵堂,也就是说谯周并没有抗命前来奔丧,实际上谯周一听说孔明病逝,他便星夜兼程前来吊唁,这足以说明谯周对先师的敬重。
当然,也不能排除谯周料事如神,他猜到刘禅必然会禁止奔丧,所以他心急火燎地赶在禁令发布之前来吊唁,这也足以证明谯周高尚的人品。总体来看,谯周并非奸邪小人,相反他的道德品质还是很值得肯定的。那我们该怎么理解他劝降刘禅的深层次真相呢?本来道理很简单,谯周不光是蜀汉的子民,更是华夏子民,汉人天下一统的观念根深蒂固,谯周能够接受荆州来得刘备集团,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中原本的曹魏集团,归根到底大家都是汉人,并没有民族文化上的芥蒂。再者和平归降对于天下的损害总是要比火并城下小??的多,蜀汉的子民在过去四十多年里已经打得没剩多少了,天下一统近在眼前,难道就不能少动些刀兵吗,还蜀汉人民一个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难道这不是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儒生的共同愿望吗?